原创 姜山
制作一则公式
--阅读《朱砂》《雄黄》系列
文/姜山
孟禄丁个展「朱砂」展览现场
2021.6.27 - 8.31
2018年夏天，是孟禄丁《朱砂》这一系列作品的起点。在访谈中，孟禄丁用的词是“制作”这一系列作品，在我看来，这个词饶有意味。“制作”之“制”，最初是用刀修剪庄稼之意，“作”则为用斧削刻器物。《朱砂》系列作品，的确是“制作”而成。画布上，底色固然是现成品的颜料，但其上的“痕迹”，则是由矿物质粉末粘在布上。这里用到的矿物质有两种，一是朱砂，一是雄黄。对熟悉孟禄丁艺术实践的人而言，则很容易想到，“制作”在这里，意味着艺术家的手重新与作品直接接触。孟禄丁的《元速》系列，以机械作为绘画的主体，抛弃了手与画笔、画布的关系，用离心力作为绘画生成的依据，给观者呈现出几近迷幻的瞬间。《元速》系列让我回忆起2005年过世的概念艺术先驱约翰·拉瑟姆（John Latham）出于对宇宙大爆炸的探究，创造的“5秒钟绘画”。《元速》始于孟禄丁对于速度、力，以至于一个可控又不可控的能量的把握，而与之形式截然不同的《朱砂》与《雄黄》系列，则肇始于艺术家对于矿石材料的兴趣。这类特殊的矿石材料--朱砂与雄黄，因其与炼丹术和西方炼金术的联系，与其说是一种自然存在，不如说是一种社会存在。
雄黄 Realgar
布面矿物质颜色
Mineral powder， gel， and acrylic on canvas
单联尺寸，共 2 联 One part， a total of 2
200 x 200 cm， 2021
摄影：刘张铂泷 金逸堃
朱砂最引人注目的特性是其红色，它是一种硫化物矿物。具有在自然界中醒目的纯净黄色的雄黄也是一种硫化物矿物，并常能与朱砂同时出现。这类硫化物通常在地质上最近的火山活动周围的岩石中形成，也会在温泉和喷气孔附近形成。孟禄丁的工作室内有两块朱砂矿石，比重很高，握在手中有沉甸甸的实感。
朱砂的朱红色，几乎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种神话的色彩。据说，古代“钟馗打鬼”这一题材的绘画，钟馗的红袍一定要用纯度相当高的朱砂制作的颜料来绘制。几千年前，意大利，希腊，西班牙，中国，土耳其和南美的玛雅的人们开始使用朱砂作为颜料。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乎每个存在火山的文明中，人们都发现了朱砂，并意识到了朱砂的用途。在安阳殷墟，即出土了作为颜料的朱砂，用于甲骨文刻字的填涂。
朱砂 Cinnabarite
布面矿物质颜色
Mineral powder， gel， and acrylic on canvas
200 x 200 cm， 2019
摄影：刘张铂泷 金逸堃
红色被视为生命元素永生的象征，朱红色的明亮、纯净，使人想起火和热。火和热从具体的物质中升起，成为普遍、内在、抽象的“物”。红色的火焰是弥散的、辐射型的，在孟禄丁的画中，同样可见弥散与辐射的动态。并不均质的灰色底上，红色的“卍”这一符号像一个古代战车的车轮、一个四肢交替着行走的人，肢体成了船桨、一个风车。
朱砂·红道 Cinnabarite， Red Way
布面矿物质颜色
Mineral powder， gel， and acrylic on canvas
200 x 200 cm， 2018
摄影：刘张铂泷 金逸堃
如果姑且将《元速》系列称之为“机器的即兴”，那《朱砂》系列也许可以成为“数学的制作”。在这一系列中，艺术家谨慎地只用了最基本的元素，它们是直线、直角、45度角、交叉、弧和圆。这些最基本几何元素在画布空间中的组合唤起了观者与这一人造空间毕达哥拉斯学派式的谐振。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空间中有一个“中央之火”，即为宇宙的祭坛，地球、太阳都围绕着“中央之火”。在这一学说中，人类的灵魂来源于银河，星辰即是世界，而灵魂的去处是太阳。对于一个当代人而言，这样的说法或许为无稽之谈，但我们不必认为这些话语中的名词都有着物理世界中实指的对应之物。也许可以将之视为另一种秘传的语言，其中名词的所指超出了我们的日常经验，因此语言的含义也并不可知。但知道有一门我们不可知的语言，这本身即是一种知识。
朱砂 Cinnabarite
布面矿物质颜色
Mineral powder， gel， and acrylic on canvas
单联尺寸，共 2 联 One part， a total of 2
145 x 145 cm， 2019
摄影：刘张铂泷 金逸堃
“制作”这一词在西方的语言中，对应着poiēma，在现代语言中演变为我们熟悉的poem，即诗歌--关于语言和空间的知识。诗人与作家安妮·迈克尔斯（Anne Michaels）关于诗歌有如下的判断，她对举了小说与诗歌：“一行诗并非一句话。小说中的一句话总是向前移动的，但诗歌中的一行则既能向前又能往后，并与它的上一行、下一行都相互联系。在一首好诗面前，一个人能从第一句读到最后一句，也能从最后一句读回第一句，而它依旧能保持完整性。”（Anne Michaels， Infinite Gradation）现代以后，小说逐渐成为主要的阅读材料，而在此之前诗歌，这种具备空间的语言更多地被阅读。在我们旧日的经验中，也有许多空间中的、与空间相关的语言，比如对联，又比如有的人家在门口悬挂的一张小小的符咒。对于一张符而言，纸上的红字与黄字暗示着某种超越性的能量，它也往往生成于一种无意识的书写。写下这些红字与黄字的人常声称有一种灵经过了他/她的身体，控制了他/她的手，制作出符咒上的痕迹，由此，这些痕迹才能有效地沟通迥异的介质，“与天地万物相往来”。
朱砂·祭 Cinnabarite， Sacrifice
矿物质颜色，动物皮毛，兽骨
Mineral powder， gel， animal fur， and bones
尺寸可变 Variable size， 2021
摄影：刘张铂泷 金逸堃
孟禄丁目前关心的事，也是如何与天地万物相往来。他认为，存在一种“人类精神”，不断地激发着他的好奇心，一种渴望去接触、沟通、表达的情感。在他的《雄黄》系列中，画布上的图形是“丁”字的某种变体，这在艺术家而言首先是他的名字，而在文字的历史上溯源，“丁”字最初的含义据说是钉子，是在空间中锚定一个点的动作。孟禄丁用一横一竖将一个等边三角形分割为两个对称的空间。抽象元素的纯净与严格，在我们的眼前几乎成为一则饱含理念的数学公式。
正在展出 On View
孟禄丁 Meng Luding
朱砂 Cinnabarite
2021.6.2